幼稚園的老師算是求學生涯的啟蒙師,可我們的園長和老師,對家長是大老闆或是西藥房的藥劑師,在區公所上班的同學,特別的和顏悅色。像我們這群爸爸是鐵工廠黑手,建築工人,老兵,種田,打零工的臭小孩,態度冷淡。遇上吃點心講話,打翻綠豆湯,把自己名字寫的四分五裂,除了打手心還會罰站。
和我從幼稚園一路同班到小六畢業的龔小杰,告訴我說,老師和園長這態度就叫階級意識。這傢伙有個大他六歲的姊姊,懂得稀奇古怪的事比我們多,階級意識這四個字我回家學說一次,被老爹痛罵不可隨便亂說階級意識,再讓他聽見,要把我的嘴巴縫起來,因為,若不小心被憲兵或警察聽見,全家人會被抓去關—足恐怖。龔小杰又告訴我,那叫恐共症。
小一的班導師是個日語說得比台語好,台語又說的比國語好的老先生。在說台語要罰錢的年代,老師戴著老花眼鏡,領著一群小青蛙雨後大合唱似地用台語念課文,用日語唱兒歌桃太郎。一直以來強烈懷疑我的ㄔㄕㄙㄘㄤㄥ咬字分不清楚,是當年ㄅㄆㄇㄈ注音符號沒讀好的後遺症。
有天課堂上我們這群小青蛙隨老師大合唱課文,某同學士官長爸爸衝進教室,對老師大聲咆哮。鄉音忒重,聽不懂吵什麼。透過同學翻譯,明瞭他爸爸是說,他從小逃日本人的砲火攻擊沒能念好書,離家千萬里後,他的孩子居然在學校學這些方言是怎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