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季天黑得早,五點左右,天色全暗下來。若像這幾天天氣陰霾,四點半不到,天色暗有如晚上七八點。
回到家,客廳早被陰暗天色吞沒。無法適應漆黑一片的客廳,寂靜無聲。也不能適應回家後,沒有人交談聲,和電視機裡傳出來的笑語喧鬧聲。
從有記憶開始,不管回到家,媽媽都在的。小時候,她不是在客廳做加工品—摺裝煙火的紙盒,組裝聖誕燈泡,藥水瓶子。就是在廚房準備晚飯,洗洗切切。我和弟弟從沒當過鑰匙兒童。
那時放學回家,把書包扔進房間椅子,黏在媽媽旁邊說學校老師同學的瑣碎事,脫離路隊去雜貨店看同學抽紅包,得到什麼什麼樣小玩意,或是回家路上看到某某的媽媽燙了頭髮,穿新衣…。
開始工作後,下班回到家媽媽若不家,就是在鄰居家閒聊,看見我,故做驚訝地說:這麼晚了喔,我還沒洗菜,妳爸爸今天加班,晚飯隨便吃吃就好。如果沒串門子,也沒替盆栽翻土施肥,就是去黃昏市場買菜。反正,我總能找到媽媽說瑣碎事。
當她膝蓋退化沒法子出門,我回到家,媽媽坐在客廳吃弟弟買的點心看卡通「我們這一家」,看到花媽的無厘頭脫序行為,哈哈笑。要不就照著報紙大標題的字依樣畫葫蘆地描字,或是研究這期樂透數字。碰上她犯暈眩時,躺在床上呻吟,怨歎命苦,不忘指揮我洗米洗菜煮晚餐。
當她無法自理生活,樣樣依賴我替她做,她的耳朵不好,非要提高嗓門說話,她才聽得見,卻又埋怨人講話那麼大聲,震得她耳膜痛。一般音量又怪太小聲聽不見,光說話就能把人累死。病痛折磨剝削她生存的意志力,自暴自棄說著厭倦生活,厭倦生命,罵我沒良心,粗魯,心不甘情不願讓我氣到哭的話。
她的身體怎樣說都不算好了,還要說那些話來讓人生活在無時無刻存在的恐懼中。看見對面巷子的阿婆,年齡比媽媽還大上幾歲。身體硬朗,日日清早騎車到菜園耕種,媽媽卻躺在床上,日日請求菩薩帶她走,我怎會不埋怨。可就算彼此嘔氣,出口沒好話,也勝過現在漆黑一片的客廳,寂靜無聲。
逐漸懂得隔壁鄭小姐,只要在家,音樂聲就不曾斷過。原來,是用音樂趕走孤寂。
我將所有的燈打開,企圖驅趕心底的落漠,電視機裡傳出來的哇啦哇啦喧鬧聲,也趕不走孤寂。最近好脆弱,也容易感傷,是因為冬天的緣故嗎?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些時刻的吧?都會過去的嗎?
此刻,屋裡人是靜的,燈是醒的,空氣寂靜無聲,失落的心靈,寂寞的情感,媽媽在相片裡靜靜微笑的看著掛著兩行淚的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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