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獲得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的李筱涵第一本散文集《貓蕨漫生掌紋》,書名貓和掌紋出自輯三〈貓〉〈過貓〉〈掌〉三篇。
〈過貓〉–「我喜歡看貓凝望遠方,猜想貓眼曾生出一片生命荒原,在貓步時間軸,俯視在日常邊陲亡命掙扎的人類。」
即使品嘗過貓特有的刮舌感,她仍執著相信絨毛捲曲的蕨葉植物其實像貓尾隱含著善意的訊息。
〈貓〉–「我意識到,這種動物所隱藏的情緒十分複雜……在那個總座落相同位置凝視遠方的絨毛背影裡,必定承載某些生命記憶,以至於牠必須持續跳躍遠望,回應召喚。」經常在無以選擇並抵抗的命運之前,她仍想學著有如貓那樣柔軟面對自己。
寫自己愛貓的緣由。她覺得和貓相處有讓人舒適的空間感,且接近與遠離都仰賴自由,有足夠的空白讓生命透過適宜的疏離,好好被時間梳理:「太密集的愛讓人卻步,貓步的遲緩卻給我餘裕。」她追求的不多,只是像過貓一樣有一點「葉片之間舒展無礙的距離」即可。
〈掌〉–「在無法相信任何神的時候,我只選擇善良。唯有善良,使人穿越痛苦,來到能愛的地方。」
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的〈童仔仙〉描寫家有罕病兒的徒勞掙扎與無盡的煎熬,小李筱涵六歲的妹妹出生時體毛繁茂,智力停滯,語言缺席,外貌與眾不同。她帶妹妹到公園玩,其他小孩看見妹妹靠近溜滑梯或鞦韆時,不自覺後退,有的家長會狠瞪要她們別靠近他的小孩。小孩鬥不過大人們,她憤憤不平的牽妹妹轉去沙坑玩沙。
身為姊姊的她雖百般護衛妹妹,但有次去野溪玩水,妹妹不慎失足落水,她寫;「看著妹妹的紅色小裙浮在水面展開,像蓮花。沒人記得是誰先鬆的手,一陣強勁水流拉走了妹妹……我無法分辨自己來不及反應的心思是漠然,還是竟然偷偷慶幸了一刻才猛然驚醒。」她驚覺自己希望妹妹死去的瞬間,片刻慶幸的念頭,往後常為那一時的暗黑心驚。
很長時間她陪母親四處尋醫問卜,但問天、天不語,求醫、醫束手。寫父親的難以接受;母親不時的追溯,不停地自責,對比妹妹始終靜止在十歲孩童的思維,她寫著,「自從妹妹出世,我才知道,每個人的時間軸有時差。有些人,看似過著與常人一樣的生活,其實早被遺忘在未曾前進的時間裡,像活化石,仍如常呼吸。」「身為女人,永遠像個孩子是不是更幸運的事?」
因為妹妹承擔了生命中所有的殘缺,身為姊姊的她對自己如此幸運並且幸福是不對的,她這麼寫著,「屢屢進出醫院、月月吞食藥草的我,和智能發展遲緩但身體強健的妹妹;我私以為這是上天公平的交易。你選擇健康的肉身,還是正常的心智?我們姊妹各得其一,已是完足,不然還想怎樣呢?」
〈吃土〉一文中揭示因果循環,「就算形體已經碎成粉末,也將被作為藥引重新進入另一個生命體的血脈,循環流動下去。」
寫樹洞常承受人們現實無法言宣的祕密,看似穩定的存在,實則樹有洞,必然表示某處已被蛀成空心。祕密的話語仰賴樹的創傷去承載。每多承擔一次重量,創口邊緣的皮屑就多剝落一層:「這是個看似以傷養傷的過程,但無法再生的空心,卻穿透眾人的慾望。」
《貓蕨漫生掌紋》是一本時間之書,李筱涵透過文字織錦動用的關鍵詞彙,蕨類,曇花,舒芙蕾,中藥粉,万年筆,都為日常所見。
每株如貓的蕨草得以成形生長,都是因為人生實在好難,好難抵抗掌紋上的巫術,在不為人知幾乎凝止不動的畫面中,悄悄順著時光走去,而之中的成住壞空,一直都在。
★貓蕨漫生掌紋
作者:李筱涵
出版社:有鹿文化
出版日期:2020/05/04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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