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一種儀式,在這手寫聖誕卡快絕跡的年代,每年到了歲末,我會抽時間去書店選一張好看的卡片,寫給那個名字終身刻在心版上的人。
我在今年選的卡片寫下:「雖然,我們不再是朋友了。但,畢竟你曾給過我對於人生幸福的追求與渴望!」
世界上最難忘記的兩件事,一是遇見,二是忘記。那個被我戲稱說一套做一套的朋友,在很年輕很年輕時遇見他,很自然走在一起,感情卻因遠距離無疾而終。
依他的工作是能有一番作為,卻遇上改朝換代,身份證祖籍寫著四川巴縣的他,升遷競爭卡在那裡,不上不下。眼看晚幾期的人,順利升遷,高他一階,自然不好過。
不擅長安慰人,跟年齡輕也有關,如果是現在的我,會處理的好一點。
那時自己被很多事困擾,同事間的人際,家裡浮躁不安的氣氛,讓我隨時像是顆將爆的炸彈,一觸極爆。
他好不容易擠出時間跟我見面,吃完飯卻呆坐著,陷在各自的煩惱裡不説話。長長沉默後,他嘆氣:「我們是怎麼了?身邊的事總是一團糟啊。」
我明白愁悶盤踞著他的心。「你想離開這個城市嗎?」
「想回台北試試,妳覺得好嗎?」
「你心裡早決定了不是嗎?」那是他的出生地,家人都在那裡。蘇處長說溜嘴,我知道他申請調職的事。
「又不一定會被批準,」他辯解:「我算是國家的財產,哪麼容易換單位,想走,不知要蓋幾百個章。」
調職出乎意外的快速順利。熟人都說:「遠距離戀情維繫不易唷。大都市的女孩子都很熱情,當心他被搶走。」
「適當的距離,愛情比較能保鮮。」我說著違心之論,其實我很想跟他一起走,走到哪兒都好,只要能避開身邊惱人的瑣事。
等電話等信回信成了我的生活重心,漸漸電話不響了,我埋怨信越來越短,越來越少。他冷淡地答:「我又不是去外島,寫什麼信。」
我從郵差手中接過他寄來的聖誕卡,打開看,裡面一片空白只潦草簽著名,手害怕地顫抖著,前一天電話裡他說,無言以對……。
我的預感將成真,遠距離的感情,再小心翼翼呵護,也會失去保鮮期。
最後一次見面,約在新開幕的百貨公司裡的咖啡屋,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的問題,頻頻低頭看錶,我失去胃口,午餐匆匆結束。
陪他等車時,我反常緊緊抓著他外套的衣角,心裡希望車不要來,他就可以不要走!!
車開進站,他要上車時,才想起要給他的禮物跟聖誕卡忘了帶出來,懊惱地想哭。他握住我冰冷的手,柔聲:「沒關係,下禮拜我還會來看妳。那時再拿就好。」
在他放開我的手哪一刻,心裡就明白,他對我的承諾、約定,描繪的希望也一被併放開。
我沒嚎啕大哭,沒咒罵他,只是不再提起他,更不想打聽他的消息。
他選擇音訊全無,徹底消失,我跟他變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,我若死皮賴臉,不肯放手,我都會看不起自己。
不知為什麼我的運氣總是比人差一點,愛情運更不好,遇見的人,經過的事,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,只是經過沒有結果。
唯一不可理喻地是堅持在每年歲末給他寫一張寄不出去的聖誕卡,再收入盒裡跟他親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《木麻黃的眩惑》這本小說放在一起。
至今仍猜不透他選這本書的用意是什麼?除了男主角的職業與他相同外,根本沒有相似點。對我的疑惑,他輕描淡寫地:秘密。
有些事,不說是個結,說了就是一個疤。那些不能說的秘密,成為我們永不見面的藉口。
有時候經過共同走過的路,會想,會不會突然有一天,在喧囂的人群裡會再遇見,站著相互凝視著對方,是誰會先開口說第一句話?那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—好久不見,你好嗎?
我們已經很久不聯絡了,感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