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就是個孤僻難相處的人,根本沒有朋友。人不理我,我也不理人。
那年,我認識妳們三人,奇異的合的來。雖然妳們也會抱怨我不合羣,卻總愛趁老師轉身寫黑板時,和我在桌子下交換字條,約好翹第八節輔導課。降旗典禮解散後,趕緊到芳靜家集合,拿她姊姊買的電視週刊。有時候,也會有瓊瑤婆婆的小說。芳靜總是一副像在做不法交易的嘴臉:「趕緊輪流看,看完趕緊拿來給我。」
那年,星期六還要上半天課。但每星期下午,五人一組去幫班導打掃宿舍,那是師權威嚴的年代,沒人敢說不,沒誰的家長會來學校投訴。
幫老師打掃住處,沒幾個人是心甘情願的吧?我總是想裝病逃避,但逃的了一次,逃不了整學年。
能讓我心甘情願留下來,是小玲子的功勞。她帶我們去巷子裡低矮小店吃大麵羹,我們家少有外食的機會,第一次吃到大麵羹,真是驚訝,怎會有這種人間美味。吃完麵再去學校斜對面的冰店,吃一碗雪花冰。青春的腸胃啊才能禁得起熱的冰的這樣吃。
一點半,去班導的宿舍報到,老師坐在窗邊聽英文歌,改作業,掃把拖把水桶抹布擺在門口,我們自己拿,掃地拖地擦玻璃窗丟垃圾。完畢,打掃用具歸位,跟老師說:「好了。」
老師嗯一聲,指指茶几上五個紙袋:「給妳們的,出去順手把門關上。」
紙袋裡一瓶保久乳,一包小林煎餅。如果,師丈剛好從金門回來,還會有幾塊金門貢糖。
我們也不急著回家,背著書包,跑到體育課躲懶的鳳凰樹下坐著,說笑,說夢。惱人的數學,步步逼近的聯考壓力,暫放一邊。
容兒拿出口琴,吹奏音樂課剛學到的菩提樹。容兒說她最大的心願是學音樂,但是學音樂很花錢,家裡是不會支持的,她考慮半工半讀完成夢想。
很會畫畫的江江,希望能去日本學漫畫。但父母說,要去日本讀書要賣多少良田?那以後都是妳弟弟的,做不到。要去日本學畫圖,自己想辦法。所以,她要改讀美術設計。父母又說了,讀畫圖喔?妳以為家裡很有錢嗎?我是不會在妳身上浪費這個錢,妳去做工吧。
小玲子笑笑的說:考上學校就唸,考不上就去工作賺錢,不管怎樣二十三歲前一定要嫁出去。自己交不到男朋友,就逼迫父母為她安排相親。二十五歲生小孩,一定要是男孩,然後,五十歲娶媳婦,五十二歲做阿嬤。
我們聽見小玲子的心願,笑到倒地。十幾歲的毛孩子,講到男生還很害羞哩,小玲子就想到結婚生小孩,連娶媳婦當阿嬤的計畫表都安排了,實在有一點……那個。
我因不擅於和人相處,功課普通勉強過得去.只有數學,每次都是紅字,想考上好學校是不可能的。從小我就夢想將來在家看書,寫故事為生,不要趕朝八晚五,不要和許多人在一個房間裡拼產能。
「那是不可能的事,妳若要這麼做,除非妳老爹有億萬家財,不然妳會餓死的。」小玲子澆我冷水。「妳的在家寫故事的夢,江江的漫畫家夢,容兒的音樂家夢,都只是夢想,不能換到鈔票,有飯吃的,放棄吧。」
剛畢業那幾年,我們一年聯絡一兩次,見面喝茶聊聊天,再來變成兩三年打一次電話,我搬了兩次家後,完全和她們斷了聯絡。
每當我在格子裡寫到青春往事,都會想起小玲子,容兒,江江,好想問:妳們的夢想實現了嗎?
我的夢想已漸漸成灰白,慢慢老去。我的人生呢做著不喜歡的工作,愛過的人,做過的夢,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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